作者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在華東革命烈士陵園的蒼松翠柏之間，有一座獨特的六面亭柱型雙英烈士墓，長眠著一對血灑沂蒙的革命伉儷，墓碑正面為谷牧所題“陳明、辛銳烈士之墓”。
辛銳，原名辛淑荷，1918年生于大明湖畔的名門望族“辛公館”。祖父辛鑄九，清末舉人，歷任益都師范校長、嶧縣縣長、山東省參議員，山東省立圖書館館長，山東紅十字會會長，濟南商會會長，先后創(chuàng)辦經(jīng)文綢緞莊、裕興化工廠、仁豐紗廠和惠豐面粉公司，被譽為開明士紳。日軍占領濟南后，企圖迫使其出任偽省長，辛鑄九以年老多病不能任事為辭婉拒。日軍憲兵特務把他抓起來關了30多天，也沒能讓其屈服，最終以5000大洋贖出，他讓兒子趕緊率子女離開濟南。
辛銳自幼天資聰穎，性情賢淑，多才多藝，工書善畫，早年就讀于濟南正誼中學，拜知名畫家黃固源為師學畫，15歲即在濟南民眾教育館舉辦個人畫展，并將畫展義賣款捐獻給第二十九軍長城抗日將士。
辛銳的父親辛葭舟，是一位銀行家，在省立一中求學期間與鄧恩銘相識，在北京朝陽大學讀書期間參加過“五四運動”，畢業(yè)后歷任山東財政廳視察員，山東官錢局濰縣、滕縣分局局長。日軍占領濟南后，辛銳隨父親來到滕縣。正在這時，中共山東省委書記郭洪濤率第四支隊一部也來到滕縣。辛葭舟讓長子辛樹聲將母親和幼子辛樹英送回老家，毅然率子女辛曙明、辛銳、辛穎投奔八路軍，并捐獻一麻袋銀元5萬大洋，解決了部隊軍需燃眉之急，被任命為八路軍山東縱隊貿(mào)易局局長。辛樹聲擔任了濟南地下工委書記，辛公館成為中共濟南地下工委秘密聯(lián)絡點。
辛銳隨部隊到達沂蒙山區(qū)省委機關駐地沂水岸堤，時值山東抗日軍政干校招生，辛銳、辛穎、辛曙明報名進干校學習。辛銳在婦女隊，辛穎進青年隊，辛樹明被分配到政治隊。干校的學習完全軍事化，除了學習外，還要進行艱苦的軍事訓練。干校畢業(yè)后，辛曙明被分配到八路軍山東縱隊司令部任秘書，辛銳分配到山東省婦女救國聯(lián)合會任秘書。
辛銳經(jīng)常深入沂蒙山區(qū)，開展婦女解放工作。她到岳家村號召放足時，光著腳踩在泥土里，沒有半點千金小姐的架子。她把褲腿卷到膝蓋，給婦女講放足的好處：“你不是覺得小腳好嗎，那請你露出來，看看誰的美。咱們再跑幾步，看看誰跑得快！”活潑漂亮的辛銳、辛穎姐妹，成為沂蒙山區(qū)的姊妹花，尤其是才貌雙全、能歌善舞的辛銳被大家親切地譽為“沂蒙之花”。
1938年秋，部隊在沂水縣王莊宿營時，辛銳在房東的石灰墻上，寫下了“打倒日本鬼，不當亡國奴”的大字標語。房東老大爺說：“大辛同志寫的字像朵花，這一來我這墻上更好看了。”每逢集會和行軍休息，戰(zhàn)士們歡迎辛銳唱歌，辛銳就大大方方地為大家演唱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歌唱抗日根據(jù)地》。辛銳的女中音，圓潤流暢，戰(zhàn)友和鄉(xiāng)親們特別愛聽。她還創(chuàng)作了一幅題為《我送哥哥去當兵》的宣傳畫，畫的是一位農(nóng)村姑娘，給報名參軍的情郎哥戴大紅花，形象生動，得到大家的贊揚。
1939年1月1日，中共山東省委機關報《大眾日報》創(chuàng)刊，省婦聯(lián)推薦辛銳參加該報的籌建工作，創(chuàng)刊號上的毛主席木刻像及報頭設計就出自其手，受到大家好評。辛銳經(jīng)常畫些宣傳畫在《大眾日報》上發(fā)表，有一幅《老王當兵》的畫，干部戰(zhàn)士們看后都拍手叫好。辛銳能寫、會畫的才能遠近聞名，不久，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39年春，辛銳被推薦去中共中央山東分局高級黨校學習。黨校設在王莊南邊的夏蔚村，中共山東分局書記朱瑞兼校長，一一五師政治部宣傳部長陳明兼任常務副校長。陳明，原名陳若星，福建龍巖人，1926年在上海大學學習并入黨，北伐時期任國民革命軍東路軍政治部組織科長、國民黨福建省黨部宣傳部長。大革命失敗后，先后任中共中央福建省黨務特派員、閩南特委書記、中共福建臨時省委書記。1928年冬，赴蘇聯(lián)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1932年到江西瑞金中央蘇區(qū)，任紅軍總政治部宣傳科長。1934年10月，參加二萬五千里長征，到達陜北后，任紅軍大學教導師訓練部長�？箲�(zhàn)爆發(fā)后，任八路軍一一五師政治部宣傳部長，隨一一五師挺進山東，歷任中共山東分局政府工作部部長、山東省戰(zhàn)工會副主任兼秘書長。
陳明是有名的才子，能詩善文，學識淵博，經(jīng)常在《大眾日報》撰寫社論和發(fā)表理論文章，被朱瑞稱贊為“權(quán)威理論家�！标惷鬟�親自講授政治理論課，深入淺出，令辛銳非常敬佩。熱愛學習的辛銳，也引起了陳明的注意。在陳若克的熱情撮合下，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讓辛銳和陳明成為一對戰(zhàn)火中的戀人。
1939年5月，日軍對沂蒙根據(jù)地發(fā)動首次大“掃蕩”，八路軍主力部隊轉(zhuǎn)入外線作戰(zhàn)。中共山東分局把青年委員會、婦女聯(lián)合會、大眾日報社、戰(zhàn)地服務團等單位，合編成沂蒙大隊，在沂水一帶山區(qū)打游擊。
一天傍晚，辛銳所在的分隊正在沂水縣杏峪的一條山溝里隱蔽，山下忽然傳來“三八式”步槍聲，日軍正在這一帶搜索，分隊負責人命令大家迅速轉(zhuǎn)移到北山坡。青委指導員于冠西身患傷寒病，渾身酸軟無力，剛走幾步就癱軟在地。辛銳趕忙蹲下身子說：“快！快！用手摟住我的脖子�！�
辛銳抓住于冠西的手，背起來就跑。于冠西很不好意思，連聲說：“放下我，放下我�！�
辛銳顧不得說話，用手扳著他的兩腿，一口氣翻過兩個山溝。聽到敵人的槍聲遠了，她才把于冠西放到一塊巨石背后。此時的辛銳已經(jīng)汗流滿面，衣服也被汗水濕透。休息了一會兒，他們互相攙扶著，趕上了分隊。結(jié)果辛銳傳染上了傷寒，數(shù)日昏迷不醒，最后終于治愈。
1940年11月，中共山東分局決定組建“姊妹劇團”，由省婦聯(lián)具體組織籌建。1941年3月8日，“姊妹劇團”正式成立，辛銳任團長，甄磊為指導員，團員21人，大都是從抗大女生隊應屆畢業(yè)生中挑選出來的有文藝特長的學員。
3月8日這天，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和省婦聯(lián)在莒南縣沙嶺子村隆重召開慶�！叭恕眹H勞動婦女節(jié)暨姊妹劇團成立大會，各界婦女從四面八方涌向會場。中共中央山東分局書記朱瑞親臨講話，向姊妹劇團提出三項任務：一要培養(yǎng)大批婦女干部；二要深入群眾，組織婦女；三要向廣大婦女和男子進行宣傳，以求得婦女徹底解放。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宣傳部部長李竹如、山東省參議會副會長馬保三等先后致賀詞，辛銳代表姊妹劇團接受省婦聯(lián)授予的錦旗并致謝辭。會后，辛銳主演了一個反映抗戰(zhàn)的獨幕話劇《一雙鞋》短劇。
同一天晚上，在三間稍加整理的草房里，辛銳與時任山東省戰(zhàn)工會副主任兼秘書長的陳明舉行了儉樸的婚禮。洞房花燭夜，朱瑞、黎玉、陳若克、甄磊等同志前往祝賀。新婚第三天，二人就回到各自的崗位。
不久，辛銳有了身孕。陳明高興地攜她上山摘酸棗，安慰說：“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年代，條件差，只好委屈你吃點酸棗了�！闭f著，他牽著辛銳的手，爬上一個小山岡，興致勃勃說：“等到革命勝利，咱們回龍巖家鄉(xiāng)，那里有橘子、枇杷，味道可好啦！”
姊妹劇團成立后，辛銳既當團長，又當導演，也當演員，還親自動手寫劇本，指導排練節(jié)目。先后創(chuàng)作演出了《反對下關東》《趕集》《勸架》《掩護》《纏腳是苦》等街頭宣傳戲，以及《快樂舞》《打花鼓》《踩高蹺》等民間舞蹈，還領導劇團演出了《雷雨》《李秀成之死》《血路》等大型話劇。其中對口快板《趕集》是甄磊創(chuàng)作，與辛銳兩人演出的。甄磊扮演的老大娘樸實、逼真，身穿藍衣褲，頭扎藍布巾，腳扎裹腿帶，手挎竹籃，是典型的沂蒙山老大娘的形象。辛銳扮演的婦女干部，英姿颯爽，親切可愛。二人在趕集的路上，展開了一連串生動有趣的快板對話，深受部隊和群眾歡迎，鼓舞了抗日軍民的士氣。
1941年5月，為了活躍根據(jù)地文化生活，山東分局決定舉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文藝匯演，抗大一分校文工團、一一五師戰(zhàn)士劇社、山東縱隊魯迅藝術(shù)宣傳大隊、山東姊妹劇團、山東抗協(xié)宣教大隊、魯南黎明劇社等八大劇團，在濱海區(qū)沭水縣淵子崖村進行聯(lián)合公演。姊妹劇團演出了兩幕話劇《東京工人》，辛銳主演了日本工人的妻子，反映了日本國內(nèi)人民的反戰(zhàn)情緒，深受觀眾歡迎，被評為優(yōu)秀節(jié)目。
辛銳懷孕后，怕影響工作、戰(zhàn)斗，偷偷地吞下了18片奎寧，流了產(chǎn)。她安慰丈夫陳明說：“等散盡了硝煙，沒有了戰(zhàn)火，我們要生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我�！比欢�，辛銳的身體卻受到嚴重損傷，她仍然拖著虛弱的身體堅持工作。中共山東分局組織部便把她安排在陳明身邊工作，任中共中央山東分局秘書。她邊養(yǎng)病邊管理文件，起草各方面的通知和信函。
有一天，陳明看著一幅從日軍繳獲來的軍用地圖出神。辛銳湊過去問：“看什么？”
“唉！日本人的地圖就是詳細，這東西對行軍打仗來說太重要了。”陳明用鉛筆敲著桌上的地圖說，“可惜太少了�！�
辛銳拿起地圖看了看，上面村莊、道路、山川、河流一目了然，連深溝、水井、樹林等也畫得清清楚楚，確實便于行軍作戰(zhàn)，就連夜帶病仿制了起來。沒過幾天，幾十份用白色絲綢制作的軍用地圖就繪完了，既結(jié)實又便于攜帶。山東縱隊司令員張經(jīng)武、政委黎玉親自向辛銳致謝。張經(jīng)武司令風趣地說：“大辛同志，你給部隊行軍配上了向?qū)В瑸閼?zhàn)士打仗安上了眼睛�！�
1941年11月，侵華日軍總司令官畑俊六大將親率駐魯日軍第十二軍司令官土橋一次中將到臨沂坐鎮(zhèn)指揮，糾集第三十二、三十六師團和獨立混成第三、四、五、六、九等旅團各一部共5.3萬余日軍，向中共山東分局、山東省戰(zhàn)工會、一一五師和山東縱隊等領導機關所在的沂蒙山根據(jù)地，發(fā)動了規(guī)模空前的“鐵壁合圍”大“掃蕩”，企圖一舉消滅根據(jù)地黨政軍領導機關和主力部隊。
八路軍一一五師和山東縱隊主力部隊在羅榮桓的指揮下連夜突圍轉(zhuǎn)入外線，山東分局直屬機關編為幾個大隊，憑借沂蒙山的有利地形，堅持游擊斗爭。陳明率戰(zhàn)工會和省委機關人員突破敵人防線，插入敵后。
辛銳因懷孕在身，奉命率20多位女同志組成的分隊，進駐蒙山一帶隱蔽。辛銳腰插駁殼槍，帶領同志們不斷變換隱蔽地點，日夜與敵周旋。有一次，陳明率部隊急行軍和辛銳路上相遇，僅舉起右手跟辛銳打了個招呼，來不及交談兩句，便匆匆而去。
日軍合圍八路軍主力部隊撲空后，畑俊六惱羞成怒，又集中7000余人，分進合擊蒙山一帶山區(qū)。蒙山是沂蒙山區(qū)最大的一座山脈，東西雄列，綿延百余里，主峰龜蒙頂1156米，位列山東第二峰。
11月30日黎明，陳明率中共山東分局、省戰(zhàn)工會、省群團組織、報社、醫(yī)院等機關人員和抗大一分校學員2000余人，與日軍一個旅團在蒙陰、費縣交界的大青山遭遇，雙方展開激烈戰(zhàn)斗。
大青山系蒙山支脈，位于沂南、費縣、蒙陰三縣交界處，主峰海拔686米，山勢險峻，抗大一分校4個大隊及校部機關，分駐在周圍幾個村子里。當時，日軍一個中隊攜九二步兵炮，搶占了大青山一號高地，并向前哨連急襲�？勾笠环中ＰｉL周純?nèi)敿疵罹o急集合，搶占最近的制高點大青山，掩護黨政機關和地方非戰(zhàn)斗人員突圍。
陳明命令山東分局警衛(wèi)連在前面開路，掩護非戰(zhàn)斗人員向西蒙山突圍。突圍人員通過一條沙河，日軍居高臨下，憑借有利地形猛烈射擊，敵機也反復俯沖掃射，炮火轟鳴，彈飛如雨，許多戰(zhàn)士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草坡，染紅了白沙，染紅了河水。
面對敵人的瘋狂阻擊，突圍部隊除了前進別無他途。狹路相逢勇者勝，警衛(wèi)連以排槍開路，后續(xù)隊伍冒著炮火勇猛前進，用血肉之軀殺開一條活路！扼守西山山麓咽喉要地的是偽軍劉黑七的部隊，看到黃河決堤般洶涌澎湃、拼命沖擊的人潮，被這無懼無畏的場面驚呆了，竟慌忙撤離陣地，向西南方向潰逃。警衛(wèi)連迅速搶占西山，掩護滾滾向西的突圍人流突出重圍。
血陽西斜時，二號高地、三號高地相繼失守�？勾笠环中５谖宕箨牭诙�、第三中隊近300人，基本上都壯烈犧牲在陣地上。尾追過來的日軍見大隊人馬脫圍西去，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憑借優(yōu)良的武器和優(yōu)勢兵力，嚎叫著蜂擁而上，“圍剿”、殺害所有活著的傷員。由于斷后掩護人員少，阻擋不住敵人的追擊，日軍步兵、騎兵一齊闖入人群，以長短槍、馬刀對手無寸鐵的機關人員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一時間，整個戰(zhàn)場血肉橫飛，600多名干部、學員血灑疆場。
陳明率部突出重圍，到達大谷臺附近時，再次遭日軍伏擊。由于敵我力量懸殊，陳明下令向蒙山第二峰望海樓方向突圍。在沖到大沙河附近時，遭敵重機槍交叉火力封鎖，陳明不幸雙腿負傷，被日軍包圍。這時，陳明身邊4個隨身人員已犧牲3個，只剩下19歲的警衛(wèi)員吳開玉。他對吳開玉說：“我不能跑了，你趕快突圍，多活一個是一個�！眳情_玉哭著要背陳明一起走。陳明命令：“這是戰(zhàn)場，要服從命令！你趕緊快走！”面對包圍上來的日軍，陳明連發(fā)3 槍，打倒2 名日軍，隨后把最后一發(fā)子彈射進自己胸膛，壯烈殉國，成為敵后戰(zhàn)場犧牲的最高將領之一。
同日，辛銳等人在貓頭山也與敵遭遇，戰(zhàn)斗十分激烈。為掩護同志們撤退，辛銳小腹中彈，右腿膝蓋骨被機槍打掉，左膝蓋骨被打掉一半，經(jīng)搶救包扎，于當日傍晚，被送至山東縱隊第二衛(wèi)生所駐地——火紅峪村治療。
省婦聯(lián)領導王照華命姊妹劇團小演員徐興沛來護理照顧辛銳。小徐見她傷得這樣重，眼淚奪眶而出，緊緊抓住辛銳冰涼的手，哭著說：“團長，您傷得不輕��！”
辛銳慢慢睜開眼，輕輕地說：“小徐，別難過，革命就免不了流血犧牲。今后我可能要依靠拐杖生活了，不要緊，我還能拿起筆，會繼續(xù)同敵人戰(zhàn)斗�！�
為了安全，徐興沛和老鄉(xiāng)把辛銳隱蔽到附近一個叫鵓鴿棚的狹小山洞里，并在山洞周圍埋上了地雷。幾天以后，辛銳的傷痛逐漸減輕，能吃點東西了。但因大雪封山，缺吃少喝，小徐只身出去找食物。由于敵人封鎖搜山和找糧困難，第三天小徐才回來，這時辛銳已餓暈休克。小徐連忙用水喂她，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辛銳才蘇醒過來。小徐趕忙將煮好的地瓜干送到她嘴邊，抱歉地說：“團長，實在搞不到其它可吃的東西了�！�
辛銳慢慢地嚼著地瓜干說：“這瓜干真甜，真好吃！不要難過，等把日本鬼子趕走了，我們就可以過上幸福生活了�！毙龄J一邊嚼著地瓜干，一邊哼起了《三八婦女歌》：
冰河在春天里解凍，
萬物在春天里復生；
全世界被壓迫的婦女，
在“三八”喊出了自由的吼聲！
從此我們一起打破敵人的牢籠。
苦難使我們變得更堅定，
舊日的閨秀變成新時代的英雄……
辛銳在鵓鴿洞住了半個多月，傷勢漸好，但雙腿已殘，不能走路。12月16日這天，二所同志把她接到火紅峪村聶鳳舉家治療，幫她洗澡、換藥。當聽到姊妹劇團指導員、省委組織部部長李林同志的愛人甄磊犧牲的消息時，她悲痛地說：“甄磊是個好同志。她參軍比我早，打仗很勇敢，還有較深的藝術(shù)造詣。”她勉勵大家要以甄磊為榜樣，繼承烈士遺志，抗戰(zhàn)到底。
這期間，辛銳不止一次地問徐興沛和身邊的同志：“陳明現(xiàn)在何處？怎么不來看我？大部隊安全突圍了嗎？”小徐和同志們強忍著眼淚，一直不忍心將陳明犧牲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只好說陳明已安全突圍，帶隊轉(zhuǎn)移到了外線。
12月17日清晨，刺骨的寒風卷著鵝毛大雪刮了大半天。突然，一股日軍突襲火紅峪，迅速包圍了第二衛(wèi)生所駐地。衛(wèi)生所的韓波、王軍等同志馬上閃入聶鳳舉家中，抬起辛銳就往外跑，一出村便遇到了日軍，日軍的機槍打個不停。辛銳擔心大家繼續(xù)抬著她會遭受更大損失，焦急地喊：“放下我，你們快走！”抬擔架的同志誰也不忍心這樣做，仍然抬著她，邊打邊往山邊樹林沖。
由于山路崎嶇，剛跑出不遠，敵人就追上來了。日軍邊追邊喊，要辛銳他們投降。辛銳一躍從擔架上滾下來，命令說：“你們快走，沖出一個是一個！”她話音剛落，兩名同志中彈倒地。
韓波和王軍好不容易將辛銳架到山腳下的亂石縫中，敵人已經(jīng)圍上來，狂叫著：“女八路！女八路！抓活的，抓活的！”
辛銳急了，厲聲喝道：“我掩護你們突圍，執(zhí)行命令！”言畢，她向敵群扔出一顆手榴彈�！稗Z”的一聲，手榴彈在鬼子中間開了花，前面的幾個鬼子應聲倒地。韓波和王軍趁著硝煙向山林中跑去。
一個舉著軍刀的日本軍官，命令士兵沖上去捉活的。就在他們往前沖的時候，辛銳又扔出了第二顆手榴彈。日本軍官暴跳如雷，捂著受傷的腰瘋狂地喊：“槍斃！槍斃！死啦死啦的有�！睅讉�日本兵舉槍對準了她，辛銳被一顆子彈射中倒在地下。
日軍以為辛銳已經(jīng)被打死，便一齊圍了上來。突然，辛銳拉響了最后的一顆手榴彈，一聲巨響，日軍被炸得血肉橫飛，年僅23歲的辛銳與日軍同歸于盡，鮮血染紅了大青山的皚皚白雪，沂蒙之花凋謝在沂蒙山上。
反“掃蕩”結(jié)束后，徐興沛和姊妹劇團的幾個女戰(zhàn)士，相約去看望辛銳烈士的老父親辛瑕舟。辛瑕舟的兒子辛曙明也在這次反“掃蕩”中犧牲。進門之前，她們相互約定，見了老人不許哭。
時任山東省戰(zhàn)工會貿(mào)易局長、省參議會參議員的辛瑕舟老人，正獨自默默地坐在房中一張木椅上，思念剛剛犧牲的兒子、女兒和女婿，悲傷不已。姊妹劇團的幾個女兵們進屋后，還沒等她們說安慰話，老人先發(fā)話了：“大辛沒有了，你們不要難過，為國犧牲是光榮的�！�
聽了老人的一番話，幾個女演員從偷偷流淚到放聲嚎啕大哭，除了哭聲之外沒有一個人講話，直到最后默默地離開老人。
該文原載《山東文學》2025年第9期
